收音机怀旧之敌台

上世纪八十年代及更早，收音机有一个秘密的重要功能：收听敌台。短波广播的信号通过地球大气的电离层反射可以传的很远，各国都把短波广播当作重要的信息战场在争夺。从二战期间英美就特别重视，美国之音在战后就逐渐用广播发射塔和中继站对苏联和中国进行了包围覆盖。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也同样对外广播，中国也在国内各地建立了很多干扰发射站，专门在敌对方广播频率上进行大功率噪音干扰。台湾自然也少不了加入广播大战。在1980年以前，敌台的定义非常广，基本上外国的广播电台不是敌台的不多。1980年以后，名单大为缩短，主要剩下三家：苏联、台湾、越南。美国之音VOA、英国的BBC，都不再是严控的敌台，但仍然会阶段性地被干扰。

我小时候，八十年代，家里大人有时会偷听，我也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偷听，感觉又神奇、又紧张，有一种犯罪感。后来知道好多同学也听，心里才坦然了一点儿。很多人最早接触的邓丽君可能就是从台湾对大陆广播上来的，那时候有一个好笑的歌曲类型叫“黄色歌曲”，邓丽君就是代表。偷听敌台这件事之所以大家都在做，实在是因为太简单了，比网络时代的翻墙更容易。所需只是一台有短波的收音机，扭动旋钮调台搜索就能找到，干扰不严重时就可以听到广播。现在想来，这防范也太松了，居然没有把短波收音机一禁了之。据说朝鲜的收音机更狠，都是固定频率的接收机，只能听几个官方的电台。当时的敌台中，台湾的广播最反动，天天揭露大陆社会阴暗面，夹杂一些文艺节目，经常还有神秘兮兮的与特务联系的密码广播，听起来还挺刺激想象力，就是广播上公开念一封信，给xxxxx号同志，说您的来信和情报我们收到了，以下是我们的回信，内容全是四位四位的数字，最后来个结尾祝工作顺利等等。或许真有这些个潜伏特务，或许只是虚张声势，真真假假这就无法考证了。

后来到了大学时期，美国之音有个慢速英语广播（VOA Special English）被老师推荐为练习英语听力的首选，每天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先是简要新闻，然后是一些板块节目，讲美国历史的The Making of a Nation、介绍美国社会的American Mosaic、讲英语词汇故事的Words and Their Stories、科技新知Science Report等等。 那是我最早接触到真正的母语英语，所以印象非常深刻，通过听觉学会的词汇，也记得特别地牢。过了一段时间听力提高了以后，也听标准速度的VOA，还有BBC World Service。这些广播的开始曲都深印脑海。八十年代的时候，VOA、BBC这些西方国家的广播大约属于一种灰色地带，法律上已经从敌台除名，但实际上又绝不会鼓励人去听，唯一例外就是游走在边缘的英语学习者和英语老师。我印象中，可能跟一段一段时间的政治敏感性相关，有时候干扰少，有时候厉害。记得那时广播里播了一个地址，让去信索要节目单和频率表，我试着写了一封信（或者是明信片？），果真过了一阵子收到了一份小册子。

VOA、BBC在1989年的几个月特殊政治环境下，成了全民的重要信息来源。那会儿大家都在高度政治焦虑和关注中，遂一切从简，基本上是听更熟悉的中文广播。那时候收音机已经是收录两用机，出于记录历史的敏感，我还录了不少磁带。

那时候以为VOA是美国的主要广播电台，而实际上它只是美国政府经营的对外宣传节目，在美国国内根本就没有一丝声息。我最后一次听VOA是2004年在一个中文的英语听力学习网站上，发了几篇听写，那已经不是听广播了，都是网络音频。现在的VOA中文部，被一些很没水平的华人掌控，川粉不少。这些人过去是中国的异议分子，一是因为政治惯性，二是因为学识的浮浅，到美国后纷纷走向基督教和极右翼，这是那一代人最常见的轨迹。